一营在距离团部大概五公里的位置,相较于二十多公里外的二营,四十多公里外的三营以及干脆就在临县的四营来说,距离其实已经近了很多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一营营长魏宏利故意而为之,他今天带领大家跑操的路线并不是平时常走的环山公路,而是一条盘山小路。也就是所谓的“原来没有路,走得多了就变成了路”的那种羊肠小道,通常人们很少走的路。加上昨天下了一天的雪,今天早上,雪粒子虽然已经慢慢停了,可散落在树梢,山间,草丛里的,在疾风的吹动下,打在人的脸上,也是生疼生疼的。
这还不说,最重要的是,老虎团自从现在的团长撇下全部人员,自己跑到北京学习之后,就俨然已经变成了三不管的地带。--直属领导团长去自谋出路去了,政委也把全部心思放在了调动上,团里的事不闻不问。整个老虎团,全靠副政委黄诚如代理。可老黄同志那是政工干部,对于军事工作,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可有毕竟老虎团的配置是全的,有那两个领导占着茅坑不拉屎,其他领导也不好过问太多,不然,搞不好人家还觉得你有图谋!于是,人心涣散,人员浮动,有本事的都想方设法的在办理调动,没本事的也想着熬资格,混日子……--这得有小半年没有出操了!更别说走这种山路了!
在这种情况下,今天出操能够达到十二个人,说实话,这已经是大家给严坤一面子了。别说昨天勤务员在电话里那么明示暗示,就单单想着再怎么说,这也是新任领导,也得给面儿不是?即使在大家的心里,严坤一这次的到职,也如同其他人一般,无非是作为一个领导子女来这里走走过场,增加一些政治资本,为以后的提升做准备的行为。可人家毕竟现在已经是副团长了,同时还代理着团长职责,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在家的干部们都到了。--但是,在到的这群人里面,相当多的人可是抱着来点个名儿,混个脸儿的心态来的,压根儿没准备跑步啊!以至于很多人连作训鞋都没有换,是蹬着死沉死沉的大皮靴下的楼啊!
NND,这又是雪又是泥的山间小路,又湿又滑,一步一打滑,一走一跌跤!加上魏宏利这是明显的在和严坤一较劲,这领跑速度哪儿是五公里的正常出操?简直就是一生死较量啊!他们简直是用上了急冲锋的劲头儿,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根本就是死死相贴,越跑越快!越战越勇!于是乎,压根没有用够十分钟,最后面的几名团部的干部就悲催的发现,自己被甩了,还被甩得很凄惨,那是撒丫子也赶不上的啊!而那些勉力而为,紧跟其后,死跟着的干部们,这会儿更是汗如雨下,牛喘不已,连吐血的心也都有了。
很快,严坤一和魏宏利,外加身后不足五名的年轻干部,先后到达一营。看到一营的训练场上,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即使这个一营营长不在的情况下,跑步的跑步,打拳的打拳,练体能的练体能,全部战士以连为单位,也依然保持各司其职,忙而不乱,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严坤一一路上紧紧提溜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赞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魏宏利,看着那木楞的,没有一丝表情的黝黑面孔,严坤一对于这个仅仅比自己小了一岁的中校,正营职军官产生了同道中人,惺惺相惜的好感。
严坤一知道,在一营众多干部战士的心里,也包括在自己旁边这位,一营营长魏宏利的心里,自己是抢占了他的位置的“掠夺者”。在严坤一做出来老虎团做副团长的决定之前,所有的人,都想当然的认为,这个位置应该是给一营营长魏宏利预留的。--毕竟,无论是从在老虎团的时长,还是带兵年限,他坐这个位置,都是当之无愧的。而且,现在的老虎团,不是一直都靠一营在支撑着吗?而一营,靠的就是魏宏利这个灵魂!
所以,严坤一来团部已经半个多月了,却一直伸展不开,一直被阴奉阳违着。大家观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有太多的人在为魏宏利打抱不平,替他给严坤一使绊子。这些,严坤一可以不计较,他心里明白,这种事儿,哪个单位都会有,强龙不压地头蛇嘛。严坤一不会为了这点子事儿去迁怒于面前这个魏宏利,这点子傲气他还是有的,官高一级压死人这样的事情,是他严坤一不屑于去做的。但是--前提条件是,这个人要确实有本事,有让他严坤一觉得,值得迁就的地方。不然……无能却又使坏的人,就别怪他严坤一心狠手辣,容不得!
“一营长,计时!”站在一营门口的高坡儿上,望着坡下的训练场,严坤一淡淡的吩咐着。魏宏利没有做声,只是双膝并拢,以立正姿势无声的做出了一个回答,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他迅速抬起手腕,目光放在手表上,开始为后来者计时。五分钟,十分钟……大概在第十四分钟之后,团部今天参与跑操的人员才终于到齐。严坤一抬起眼皮儿,冷冷的注视了一下后来的这几个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的干部,对魏宏利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一营长!”
“到!”看到新上任的副团这是明显要对后来者宣布决定了,魏宏利自然去了轻视慢待之心,大声的回答着,迅速进入上下级,服从命令的状态。
“晚到十分钟以后的干部,从今天起全部列入一营,班次由你决定,每天跟随新兵一起训练,什么时候体能训练全部达标什么时候调回团部。一个月之后,如果体能还未达标,以不合格名义,全部送回师部统一另行分配,我们老虎团对于这种老爷做派的干部,不留,不用,不伺候!”
严坤一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却都无疑是一枚巨型炸弹!顿时把大家震得那是死去活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清秀,面嫩,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年轻人,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如此之狠!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以前他的表现,那真的是老虎扮猪,假象啊假象!
在场的众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来晚的这会儿可不敢吱声,生怕万一自己哪句没说好,再次惹怒了这个新任副团,他再说出点儿啥,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他们只能把恳切的目光投向先到的人们,希望他们看在同僚的面子上,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可是,面对他们几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儿,其他人等,却真的连一个敢说情的都没有。--开玩笑,这会儿,谁和他都不熟。看他刚才那一番言语,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在还没摸清楚新领导脾性的时候,谁傻乎乎的往枪眼儿上撞啊?!
还是一营长魏宏利,在经历了众人快如刀子般的眼神儿,在被凌迟的如芒在背之后,无奈的张了嘴。现在的他,真心后悔今天早上的冲动。--如果不是自己窝着火,和领导对着干,相信也不会殃及了这乌泱泱的一群池鱼吧?!
自作孽不可活,魏宏利难得的,哼哼唧唧的开了口:“那个,副团……”
“有话大声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吃饭?!”严坤一瞪了他一眼。
你咋知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吃饭?魏宏利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可还是站直了身体,大喊了一声:“报告!副团,我觉得你这样的处置不公平!”
“哦?”严坤一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足足有一米九零的魏宏利,显然,刚才他们之间的互动,他都看在了眼里。可对于他会为队友求情,严坤一依然感觉很是稀奇。他不是应该是那种原则性很强,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主儿吗?“你说说,怎么不公平?”
魏宏利扫视了一下身边那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神,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副团,今天早上是我不好,我不该带大家走这条小路。这条路是我们一营平时训练用的山路,团部的人没有走过,不熟悉。加上今天路滑,跟不上队伍是有情可原的。”
“嗯,”严坤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条路难走,路滑,对于体能略差的人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听到严坤一这么从善如流,大家明显的松了口气,有几个人甚至乐观的以为这是新团长在吓唬他们呢,连身体都松弛了下来。
“但是--”严坤一扫视了一下四周:“我的命令是,迟到十分钟之后的人列入一营,参加体能训练,并没有说全部。”严坤一没有继续往下说,可那未尽的话意是个人都能明白--我不还给了你们十分钟吗?!
魏宏利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人们,识趣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这个时候,越说越乱,很显然,新来的副团不是个好相与的。先不说他的处置究竟公平不公平,单单以刚才出操时的较量,就已经让他对于严副团的印象大大的改观。要知道,一营的军事素质那是全军有名的,而他这个一营的营长,更是全军的军事素质标兵。为一营挣回的荣誉,简直都可以放满半个仓库了!可就是这样,一路上,他几乎使出了全力,把整个团部的人都累得恨不得吐了舌头,却惟独死活没有甩开了严副团!
说是自己领跑,自己也确实一路领先。可这一路上,魏宏利清楚的知道,无论自己怎么东穿西绕,哪里难走走哪里,严副团一直稳稳的跟在自己身后,仅仅一步之隔。虽然五公里不多,可一路上坡,天冷路滑,连自己这个天天走的人都觉得有点麻烦,可严副团却始终不急不躁,脸色如常,连呼吸都是平稳的!--魏宏利暗暗下了决心,找时间一定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严副团到底什么来路?看他这个样子,可真的不单单是一个*那么简单!
--看连魏宏利都不说话了,几个被处置的干部也都蔫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灰溜溜的。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报告!”打断了众人的遐思。
“说。”严坤一淡淡的回答。他这个时候正准备下命返回,这一声报告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严坤一抬头看了一眼出声的年轻干部,知道他是通讯科的助理员,看样子,应该军校刚刚毕业没多久,很年轻的样子。
“副团,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公平!”小伙子梗着脖子,显然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嗯,理由。”严坤一看了他一眼。
“我们是跑得慢了,可是我们毕竟跑来了!就算是我们体能稍微差了一点,可是我们毕竟是在团部机关工作的,平时锻炼的机会少。”说到这里,他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连忙补充:“副团,你罚我们,我们心甘情愿。让我们去一营再锻炼,我也认了!是我自己的错误,我自己一定会承担,再丢人都认!可是--”小伙子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四周,显然有点犹豫,可想了想,还是大声说到:“可是,我们毕竟出操了,那,今天没来的人们呢?!那些人们你怎么罚?--如果光罚我们,我不服!”
小伙子的话引起了众人一致点头。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严坤一。俗话说法不责众,今天没出操的有将近四十个人,难道严副团能够把他们全部扔到一营?!先不说一营根本没有这个承受能力,团部的活儿谁来干?!再说了,他一个小小的副团,一次性惩罚这么多人,还包括今天没有出操的几个团领导--就算他爹的官儿再大,这篓子,也捅破了天了!
“我说他们不罚了吗?”严坤一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回去,安安生生的收拾你的行李,去找一营长报到。在一营好好干,争取早点回来。这才是你目前最应该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再说!”
说了等于没说,听了严坤一的话,那个年轻干部气鼓鼓的瞪着他,那眼神儿,分明写满了:不公平!我不服!
严坤一忽然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魏宏利:“他叫什么?”
魏宏利成年的待在一营,也就是每周一,周四团部全体干部出操的时候才会在头一天晚上回到团部旁边的宿舍去住一晚。所以,对于团部的人员,他和严坤一差不多一样,不熟!“我叫刘云飞!”那个小干部看严坤一在问自己名字,生怕他又因为魏宏利对人员名单不熟悉而迁怒,第一时间大声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刘云飞。”严坤一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记住了,刘云飞,好好干,我看好你。”说完,他带头朝山下的团部走去。留下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得了副团长好感的刘云飞,在那里七上八下的。
无论这群人心里作何感想,副团下山,一个个自然跟着。好在下山总比上山快,没一会儿功夫,这群人已经回到了团部。
因为在山上耽搁了一些时间,这群人到达团部时,已经将近七点半,也就是快到了开饭的时间。严坤一撇下这群等着自己一同去饭堂的人们,招手叫来了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警卫员,轻声吩咐了几句。瞬间,警卫员的脸色大变!可是,显然,对于这位新来的副团长,他是非常尊重或者说害怕的。严坤一只是轻轻瞪了他一眼,他就顺从的接受任务,扭头朝门岗方向跑去!
因为严坤一没来,和他一起从山上下来的干部们谁也没有先行去饭堂打饭,而是安安静静的等在饭堂门口,想看看新副团到底还要怎么烧这一把新火。
“怎么都不进去吃饭?跑了这么久,你们不饿吗?”严坤一再次走到了人群当中,抬头诧异的看了看大家,顿时了然,主动抬腿第一个朝饭堂走去。
饭堂里显然并没有几个人。除了最右边的几桌警卫连的战士们在正常用餐之外,干部餐桌这里,只有副政委和两个因为出差刚刚赶回的参谋。
“严副团。”副政委黄诚如看到严坤一进来,抬手打了个招呼。又看看严坤一身后跟着的这一堆人,想想今天早上一到单位,那一个个战士脸上如临大敌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许多。
“幸亏我周末回城里是和你请假了的,不然,我今天岂不是很惨?”黄诚如看了一眼刚刚打饭回来的严坤一,一边递给他一个鸡蛋,一边调侃的说。
“嫂子没事吧?”严坤一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儿,而是看着黄诚如,关心的问。
“没事,老毛病了。她就是胆囊不好。平时没事,发作起来却总是疼得死去活来。”黄诚如叹了口气,回答道。
“现在的医疗这么先进,微创手术摘除个胆囊,根本不在话下。干脆让嫂子摘了得了,省得受这份儿活罪。”严坤一端起饭碗,喝了一口豆浆,说道。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总医院我还是认识一些人的,需要帮忙你说一声。”
“嗯,我也想让她摘了算了。可是,我天天待在这里回不去,老人们又都还在老家,你嫂子自己要上班,要带孩子,真住院了,这家里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唉,只有等我下半年休假的时候再说吧。”黄诚如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