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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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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抚将一人绊倒在地,屈膝抵在他胸口,听他连声认输,力气一松放他起身,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向屋中望去,正巧与兰臣对视,招手笑道:“也来一试?”

兰臣目光在场地中一扫,看出宿抚已经连胜数场,端的是身手不凡,沉吟片刻,摇头拒绝了他,往后退了半步,从窗户中消失了。

宿抚意犹未尽,见兰臣不应,又去寻他人一试身手,将胸中郁气尽数泄出,方才讨了块湿方巾擦了擦汗,回到屋中寻应承安。

补骨脂已经发作完了,应承安倚在椅背上,眼眸半睁半阖,低垂的视线落在宿抚衣摆上,半晌也未挪动一下,透出倦怠之意,见宿抚在自己身边坐下也无甚反应。

禁卫们今天一早先被兰臣揍了一顿,而后又与皇帝交手,虽然都有意留手,最多只是一些皮肉伤,各个身上仍带上了青紫痕迹,一走路就龇牙咧嘴,向宿抚告退,愁眉苦脸地返回值房寻同袍来涂抹膏药,又或是抵着淤青推拿一番,一时值房中喘息呼痛声不绝于耳,叫路过雁探忍不住探头探脑。

宿抚身上也有少许青紫,好在没人敢冲他脸上下手,稍一拾掇仍是威严的帝王模样,举手投足都十足迫人。

应承安手足麻木,连活动手指的力气也无,更别说张口招呼宿抚,只得安坐在椅上,对新皇的一举一动不置一词,过了良久才攒出些许力气,低声问他:“想好了?”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宿抚却听懂了,他微微点头,喟然道:“承安数次劝朕入京以来不当如此瞻前顾后,朕自以为得解,未尝想还有这等难题。”

越梅臣时从龙之臣,不论行刺一事,于他有大功,卢天禄修习《礼》多年,在朝中根深蒂固,处置不好便会伤旧朝臣子之心,宿抚左右权衡,难以寻出两全之策,必然要舍弃一个。

应承安闻弦歌而知雅意,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眸瞥了宿抚一眼,道:“你要保越梅臣。”

宿抚对应承安的判断不置可否,倒是一直侍立在窗边的兰臣听到这句话,有点苦恼地皱了下眉,心想:这都没能叫他失宠吗?

兰臣来回捏着自己指尖,思忖片刻,向应承安告退,起身去寻正在装模作样地帮雁探重新统计含元宫中宫人名录的女官元雁。

应承安讲完自己的判断就不再言语,也不管它是对是错,倒是宿抚已经下定决心,却还忍不住皱眉,显然还是觉得为难——

故而应承安隔日听到兰臣说宿抚在朝上斥责越梅臣肆意妄为,无视尊卑道义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再听他说卢天禄也被训了一顿教子不严云云方才恍然,倚着院中桂树问:“散朝后单独召见了卢天禄?”

兰臣点头应声:“确实,但没能探听到两人对话,只知道卢天禄离宫时是怒不可遏模样,没有返回礼部府衙办公,而是去了京兆尹,将卢肃尸首领回了家。”

应承安抛了下手中把玩的人像,指腹从人像脚底的“不可用”三字上擦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吩咐道:“三日内宿抚必杀人立威,帮他挑拣五六个该死的出来……”

他唇边挂上笑意,曼声道:“杀人多了,触了霉头,总会有人帮他看清朝堂究竟姓什么。”

毕竟徐峥有半朝之称,宿抚却没有。

兰臣心领神会地应下,起身去寻伯劳官安排,走前瞥了盘膝坐在一旁的赵程一眼,满意地看到他面色发白,还要强撑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探手往他肩头一拍,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神色。

他并没有用劲,然而赵程还是被他拍得浑身一颤,险些从地上跳起,胸口接连起伏了好几下才冷静下来,对着两个关切地向他投来询问目光的禁卫笑了一下,故作无事地起身送了送兰臣,有些急切地返回应承安身边,压低声音道:“怀义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应承安还没有开口回答,见兰臣离去,雁探又自觉地上前补上缺漏,叫赵程一肚子忐忑不安都憋了回去,视线在庭院中来回游移,心中惶惶。

应承安心不在焉地抛着手中人像,片刻后觉得无聊,随手捡了一条桂花枝,折去枝上花叶,执笔一样握着,俯身在身前缓缓写了个“徐”字。

他心中有数件大事,唯独这一桩能露给宿抚看,因此这一笔写完就不再留字,只在四周虚虚画了数个圆,信手将桂花枝横在圆中。

他心中想叫徐峥参与到这次争执中,将越梅臣捉奸在床而杀人一事变成新旧两朝臣子的交锋,一是为扰乱朝政,叫宿抚无心顾及蔺自明与应承黎,二是想看清宿抚与世家间究竟该择何人,三是给宿抚一个除去徐峥的把柄,好拿到他手中的起居注。

应承安知晓世家豪族一日存在,百姓就多受一日压迫,他不耻其所行,治天下偏生离不开这些人,他与宿抚,归根到底,只是放任和打压的区别,但他还有得选,百姓却并没有选择,因此只能慎之又慎。

片刻后应承安望着压在圆上的桂花枝想:我果然还是偏向宿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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